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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如果仔细看去,其实有很多地方依旧可以看出一些熟悉的轮廓,特别是废墟中钻出来的软草鲜花,以及重新生出枝丫的枯树,都引人忆起旧日光阴,竟让他一时恍惚流连。

  忽然,景非桐脚步一顿,弯下要去,只见几片残破的碎瓦底下透出了一重微弱的亮光。

  他将那些碎片拨开,发现下面扔着一块檀香木刻成的符篆,因为有刻制者灵力的加持,难得这么多年,竟然还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。

  景非桐把符篆捡起来,先看背面,见写了赠师兄三个字,正是舒令嘉的字迹。

  即使是这样普通的一句话,在这种地方看到,却有种恍若隔世的虚幻之感,也使得他的心情不由激荡了一下。

  景非桐手指微颤,攥了攥拳,才将符篆的另一面翻了过来。

  还是三个篆体的大字,笔迹如出一辙,刻着变猪符。

  景非桐:

  好气又好笑的同时,他仿佛眼前有个少年笑着抬起头来,放下手中的刻刀,两指间夹着张符篆,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晃。

  总算成了!师兄,把这个符研究出来,可是花费了我大力气!你不是很羡慕我变狐狸吗,我也帮你变一变怎么样?

  景非桐还以为他干了什么正经事,低头一看,便不由失笑:为什么是猪?我也要当狐狸。

  舒令嘉道:又挑剔,有什么要什么便是,恕不退货!你敢拿吗?

  景非桐一边嫌弃地笑着摇头,一边却又伸手去接,可是他的指尖尚未来得及触碰到那张变猪符,远处便是一道磅礴无边的卍字金光轰然落下。

  那枚符篆从舒令嘉的指间掉了下去,他微有错愕的面容迅速褪成了黑白颜色,转眼消散在了空气中。

  景非桐不由得伸手去抓,却揽了满怀萧瑟清风。

  一切的旧日笑语都消失不见,那一幕幕鲜活的过往仿佛在这个瞬间戛然而止,而后永远凝固在了奔流的时光里,再也没有了未来。

  景非桐突然觉得头部传来一阵剧痛,仿佛脑浆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一样,若非他性格坚毅,只怕当场就要疼的昏厥过去。

  景非桐用力按住自己的额角,从前的一幕幕蜂拥而来,在脑海中闪现。

  他什么都想起来了。

  那些相爱过的岁月,握不住的时光,被深深尘封的旧梦。

  初识时的意气相争,相伴时的生死相许

  分别之际的心如刀绞,怨痛难当。

  就是从那一日起,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暗淡成了一方模糊的背景,世上所有的色彩褪作黑白,所有声音就此死寂,曾经那些喜不自胜的每个点滴时刻,也都变成了不敢揭开的疮疤。

  什么都毁了,唯一铭刻在心,无视或忘的,只有失去的痛苦,永伴左右。

  四下寂寂,仍是遍地残破,景非桐微一偏头,竟有一滴泪才能够眼眶中猝然落下,砸在了那个猪字上面。

  凸起的泪滴将这个字放大,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蠢笨。

  曾经,他的心里盛不下任何东西,无情无欲,无爱无怨,目光所望之处,唯有百代光阴,万里山河。

  而因爱便生怨憎怖畏,两人这一段情,宛若一颗不知何时悄然落进心间的种子,在没有冒头发芽之前便已经深深扎根,而后慢慢长大,开出满树繁花,将整颗心填满。

  可是再繁茂的花朵,终有凋零的一天。

  那棵树,若是从心中生生拔除变会失血而死,可是斩不断情根,就只能看着那些花朵凋零枯萎,唯独在心间留下一处巨大的空洞。

  他们明明有过那样亲密又幸福的时光,可是他竟然会尽数忘却,再重逢相见不相识。

  如果能早一点想起来,早一点去寻找舒令嘉,或许就不会再出现后来那么多的波折与痛苦了。

  第97章 折心系月

  景非桐将符篆小心地收了起来, 半仰起头,深吸了两口气,遮掩下将满腹怅惋与心痛, 再缓缓睁开眼时, 他脸上如同戴了层面具一样, 恢复了以往那种近乎漠然的温和。

  刚刚跑进这里的黑影还没有找到, 这么看来, 说不定跟他和舒令嘉也有什么渊源, 倒是不好下重手了。

  景非桐沉吟片刻,忽然开口说道:景某昔日曾是西天弟子。

  他声线温柔,声音也不高,但这句话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此地的每个角落。

  景非桐说完之后,停顿了一下,又道:方才我见阁下行踪诡秘,便一路跟随,未料竟然回到了此地。你既不畏西天灵气, 必非妖邪,那么便是与这里有什么渊源了。既如此,何妨出来一见?

  他将一番话说完,周围静悄悄的,景非桐也不着急催促, 看似耐心静立而待,实际上则已将神识笼罩了整座灵山,对方的一举一动, 立刻都在他的感知之下。

  若是半柱香之内那道黑影没有自己出来,那他也就不会太客气了。

  他用神识感应这每个角落,听见了风过树梢, 樱花簌簌掉落,水流铮淙,击打着岸边的石头,蝉鸣在寂寂的响着。

  仿佛有人衣衫摩挲,翻身推了推他,朦胧道:师兄,你往那边去一去,大热天的,别挤着我。

  心底又是一阵酸涩,景非桐忽然就不耐烦起来,恨不得转身就走,回去见舒令嘉。

  好在那道黑影也算是识趣,就在此时,从一个倾倒的巨大铜钟下面钻了出来,缩头缩脑地看着景非桐。

  这东西勉勉强强也有个人形,但全身上下除了眼白之外都是一片漆黑,也看不清楚什么面貌衣饰,简直就像是一具被烧焦了尸体。

  他弓腰缩背,站在衣冠楚楚的景非桐面前,仿佛云泥之别,但景非桐开口的时候,又让人觉得,他仿佛和面对着与自己同等身份的人没什么两样。

  景非桐道:这位朋友,请问昔日此处没有被毁的时候,你来过是吗?

  对方好像还不大会说话,翻着眼睛从下往上看着景非桐,结结巴巴道:你你

  景非桐看着他,只见那人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,急的双手直晃,抬起来抓住了他的袍袖,将上面精致的花纹捏的皱成一团。

  除了舒令嘉之外,还没人敢这样拉扯过他的衣服,景非桐这回却没有甩开,他眼看着那人的脸扭曲的皱成一团,而后,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呜声,大颗大颗的泪水便落了下来。

  景非桐心中忽然冒出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,他弯下腰去,紧盯着对方,问道:你是谁?

  那人的手胡乱比划着,夹在喉咙中发出的无意义声音中,极其费劲地说出了三个字:大公子

  这个称呼已经十分久远了,翻扯出一些微弱的记忆,景非桐猛然说道:小盼?

  他问道:你是不是小盼?

  那人浑身僵住,过了片刻,将头垂了下去,点了一下。

  小盼就是当初伺候舒令嘉的随侍。

  西天向来是清净之地,并不开宗立派,门下之人也寥寥无几,原本更是不收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的。

  无奈硬是被塞来了两个,还都是关系户,来头一个比一个大,脾气一个比一个倔。

  最后佛圣叹着气,亲自将景非桐和舒令嘉收在座下,他们两个也是佛圣唯二亲传的徒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