灶上温着的，刚好。

  宋玖端了碗过来，给人倒水。

  他对村支书说：我想住在谢东篱家，不想去知青点，不知道可不可以。他说话腼腼腆腆的。

  村支书给咂摸一下嘴巴，喝口水，野菊花的清香味儿特别的浓厚。这是宋玖摘了花骨朵，蒸晒出来的干菊花。

  哈哈，怎么？和谢同志关系处得极好，现在都不想独居独户啦？

  这话说的宋玖心惊肉跳，毕竟他心里有鬼。

  但是他面上还是强作镇定，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，谢东篱端了个盘子出来，那是山上捡的野果子晒的果干。

  谢东篱说道：他在这里住挺好的，刚好搭个伙。帮我扫地做饭，偶尔还能帮我洗个衣服。

  村支书笑道：搭伙是挺好的，可是宋玖同志给你洗衣服做饭搞卫生，那也不能给你暖被窝啊。

  宋玖：我能！

  众人哈哈大笑。

  村支书说道：东篱啊，你都二十多岁了，村里和你差不多年纪的人都结婚生孩子了，孩子都能打酱油了，你也争点气呗。村里的姑娘太熟了没感觉，这不镇上也有大把的好姑娘不是？

  宋玖心里酸酸的。

  谢东篱：我喜欢男的，我喜欢宋玖，我去祸祸别的姑娘干什么？多没品。

  谢东篱：不急。我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，现在家家户户过得都不是很好，我自己手头没余粮，娶谁都不合适。等日子好起来了，再找个合心意的，至少让对方衣食无忧。

  此话一出，家里有闺女的看谢东篱那眼神简直热切的能开出花来。

  村支书在这里闲话絮叨着，不过宋玖不想去知青点，谢东篱也愿意留他在家里搭把手。那也成！

  又不是所有的知青都去知青点的，像村里有几个知青都结婚了，那哪里还愿意跟妻子/丈夫、孩子分开？

  众人做客了一番，也就走了。

  那刘胖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，阴阳怪气的对一起在村路上散步的人，闲碎道：啧啧啧啧，真是想不到啊、想不到！

  什么想不到？王大妈眼珠子一转就捧哏起来。

  其她几个人给支棱起耳朵。

  刘胖婶充满着表现欲，一双招子亮闪闪。当然是想不到宋玖竟然是个这么好的孩子，当初他要来我家我还嫌弃来着。

  一瞅，细皮嫩肉哪能像是干活的？

  倒是那个王弗，看起来还挺结实，身上有肉，是个能干活的。结果来我家里，嘿哟，借了我家的厨房，那是酱油瓶子倒了也不扶一下的。从来没帮我家里干过任何事情！我们家小孙女跌倒了，哇哇哭，就他跟前摔的，他都不看一眼。这人呐，嗐！真是不可貌相！

  反倒是宋玖，在谢东篱家住着，可勤快了。今天在他家喝的那茶，就是他在地里拔草的时候顺便从田矿上给摘的。

  谢东篱端的那盘子果干，也是他拾掇着弄的。我家小孙女遇着他几次，他都给她满满一兜兜。

  隔个小两周，就能见着他到河边洗床单被罩，忒勤快了。

  众人一阵巴拉巴拉，把宋玖越捧越高，好把王弗越踩越低。

  王弗不知道这事儿，他现在忙着了。他忙着学习，因为再过不久，高考恢复的消息就会传遍大江南北。

  到时候那些想返城的知青就会点灯熬蜡，费万分功夫刻苦钻研，换取回城的机会。

  至于宋玖，呵，王弗心里冷笑。就那些错漏百出的书，还想考上大学？他挖个坑把宋玖栽进去，就没想过还让宋玖出来。

  他不知道的是谢东篱早就在黑市卖鱼，然后攒钱给宋玖搜集了一套比之前还要新一些的书。他的那些手抄本就放在床头对面的桌子上。

  宋玖每天晚上睡觉前看到那些手抄本王弗是个坏人。

  然后在外边做活的时候，基本上都不搭理王弗了。

  王弗心想：这傻逼大概是因为我烧了他的书不愿意和自己来往了。不过不来往就不来往，谁稀罕他似的。正好把关系撇清楚了。等老子飞黄腾达你也别来沾老子的光！反正也没想给他沾就是。

  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，宋玖和其他的知青一样，心情激荡。

  但是看到屋檐下在编虾笼的谢东篱的时候，宋玖心里的兴奋一点一点的褪去，继而脸上又浮出甜蜜的幸福来。

  回去城里又能怎么样呢？

  在这里这么久，家里人都不和他联系。唯一一次联系还是家里特特寄信给他，告诉家里添了人口，他睡的楼道都被占了。让他别回去。

  也没有寄一分钱一张粮票给他。

  他从城里到乡下，那些钱和票都是他自己以前自己偷攒下来的。

  这里有谢东篱，而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也不过那样罢了。

  家里头人情冷漠亲情淡薄，在这里他和谢东篱是彼此的全部。

  只是，这条黑漆漆的路，大概一辈子都见不得光明吧，到时候年纪一大，村里的人知道苗头，又该怎么办呢？

  心里千头万绪，刚才看到谢东篱的时候，那种幸福感又渐渐的消退。

  谢东篱仿佛感知到什么，抬起头来看着宋玖，笑着说道：恢复高考的消息大喇叭喊了好多遍了，你听到没有？现在可要努力读书了，不能再用来催眠了。

  宋玖一愣。

  随即干巴巴的说道：我不要高考，我要留在这儿。

  谢东篱：那行吧，你留在这儿，我是要去高考的。

  宋玖：！

  宋玖回头望了望自己家的门，上拴的。他其实知道自己锁门了，但是这会儿还是不放心的瞅上一眼。

  他飞快跑到谢东篱身前，扑他怀里。

  你说什么？

  谢东篱说：我要考大学。我要离开这个村子，我想带你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安居乐业。

  高楼大厦拥拥挤挤，人多得不得了。可是门一关上，就是互不相识没有来往的关系。

  宋玖，我们需要这样一个生活环境来掩盖我们之间的关系。

  这样的年代人们的思想只开放到这个程度。我希望你不要怪我，在我心里，我们两个人过得幸福快乐，比让别人接受我们的爱情要重要的多。

  而且，别人接受不接受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呢？除了你我，其他人都是无关痛痒的陌生人。

  一群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，去干预根本不会触及他们的、别人的爱情，甚至成为了最大的阻力，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。

  可是大时代如此，过好自己就好。

  宋玖呆呆的看着谢东篱，他都不知道谢东篱竟然有这样的打算。

  他在计划他们的未来。

  他的心脏热乎乎的，他双手抱住谢东篱的脖子，低头就亲亲谢东篱的眼睛。

  我们永远在一起。

  谢东篱给他一个绵长的热吻。

  接下来的时光里，谢东篱和宋玖加油读书、加油干活。当然，读书的时候多是谢东篱在那里指导宋玖。

  而在这种平静宁和的世界之外，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闹剧，谁家媳妇儿要去考大学，全家用孩子拖后腿，谁家吵着闹着要离婚要回城里去，被指忘恩负义王八蛋

  知青点晚上都在熬夜看书，王弗早就领先一大步，但是依旧刻苦奋发。